斯诺星之女

“我们知道一定是委托人要求你保密，本来也没打算深究。”伊优在她愣怔时说，“但现在看来，不闻不问并不是个好选择。你贸然脱队的次数太多了，布布，而且几乎每一次都会涉险——就说在斯诺星面对艾斯菲亚的那回，你事先并不知道那些藤蔓会长出来保护你吧？假如没有它们，你怎么办？”

“就是，那天也太吓人了！”小火猴在一旁帮腔，“起码别做让我们担心的事情啊。”

他们投向她的视线含着一种坚决的灼烫，令木精灵有些无所适从。布布支吾了半晌。

“抱……”

“不许抱歉哦，”火山星人抱着手臂拖长了音调，“抱歉就是知错不改。”

她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。看来今天没办法糊弄过去，他们都太了解彼此的风格了。布布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，发现也没办法逃跑，她的伙伴们正严密看守着所有退路。

双色手环从腕部传来了些许凉意。与此同时，她产生了一种正在被窥视的微妙感觉。

“好吧，”布布举手投降，“我确实有要保密的事。本来打算能瞒一天是一天的。”

“嗯，那就先说那些能说的部分。我们还几乎什么都不清楚呢。”伊优的表情缓和了一点，“比如说，你接下的委托内容到底是什么？”

“解决异常……”

“再具体一点？”

没有了，她答道。布布看到两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，足以说明这个回答有多糟糕。他们企图追问黑袍使者还说过什么，然而除去与面具有关的信息，被盘问者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。

“这也太……”

海洋星人皱着眉头，用一声欷歔盖过了没出口的句子。

“如果当时我也在场，在问清细节之前绝对不会让你答应。”

木精灵低下头老实认错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她当时的做法确实相当欠考虑。

“但我后来有了一些发现。”她决定先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，做些补救，“我思考过双子星域和斯诺星的事件，觉得这个委托不仅仅是处理各星球的异常。它的本质大概是……收集那些因为放错了地方，从而在现实中引发异常的‘神器’。”

伊优挑起眉。小火猴愣了一会儿，茫然地问：“啥？”

克洛斯人认真思索了片刻。

“唔，有点难以描述那些超自然的事情。你们听说过仁慈女神截留死神之箭的神话吗？我在魔狮迪露的影子里看到那支箭确实存在。而造成斯诺星异常的是和它同类的事物，都是在传说中出现过的、属于神明的物品。”

“……不是，等一下。”红发的同伴眨着眼睛，“呃，我不是说我不信——但是真的没有听懂。这和我们的前两个委托有关系吗？”

她就知道。

这不奇怪，连叙述者自己也对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感到迷茫，更别说根本看不见它们的两位队友了；从他们的视角看来，双子星域和斯诺星的异象或许只是无缘无故地出现，又无缘无故地在一连串战斗之中蓦然消失无影。

相比之下，伊优突然明悟的神色反而更令人惊讶一些。

“……”布布端详着她的表情，“你该不会又知道了吧。”

这也太快了，自己还什么都没解释呢——但那副样子的确是她胸有成竹的表现。小火猴狐疑地转过眼，恰好看到水精灵轻笑一声，弯起了双眸。

她说：“那你们想不想听听我的推断？”

 

小吉转过身来，多瞧了他们几眼。然后她好奇地问：“昨天发生了什么吗？”

露西欧星的晨曦是奇妙的暗蓝色，大地包裹其中，显得沉静而柔软。色彩深沉的天空之眼刚刚从地平线上探出半身，正像一个肥皂泡那样向上浮去，逐渐褪掉最外层的幽蓝，流露出丝缕紫光；它还将化成深紫、暗红与橙金，每当太阳变幻一次外衣，露西欧的山川原野就随之披上同样的色泽，直到日轮攀上最高处，一切瑰丽的异状破碎消失、世界回归惯有的情形。

昨夜又下了一场雨，淡黄的草芽尖此时仍沾着水汽。原野上稀稀落落地散着零星几个人影，而布布恰好身处其中；听到女孩冷不丁冒出的疑问，她愣了愣，答道：“没有啊。”

“是吗？”小吉说，“可是，你们两个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有点奇怪。”

布布和小火猴望向彼此，都看见了对方眼中一夜未消的不可思议。而始作俑者正气定神闲地走在一旁。

“没什么，”伊优说，“他们只是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。”

“我们是被你非人的大脑吓坏了。”小火猴幽幽道，“你真的不是星际联盟藏在我们小队里的策士？”

“我还没有那么厉害。”

“我没有做过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吧？还是你已经在着手谋杀我了？”

“也没有那么变态。”水精灵轻飘飘地说，“最多是在某人的《二十岁前打败伊优》计划书上匿名提了点反效果意见。”

“什么，”小火猴震撼了，“居然是你！我一直以为那是布布写的！”

布布：“……”

瑞特族的女孩子哈哈大笑起来。没事就好啦，小吉这么说道，我只是担心你们适应不了露西欧星的环境。她在风起时拨开了绵长的草浪，回到队伍最前端，将寂静的暗色黎明留给三人。

在这昏黑柔和的清晨之中，连前方飘来的拌嘴声都好似磨平了棱角。克洛斯人漫步在满怀倦意的大地上，跟随一群人向露西欧新城进发，心头藏着一小片近于不安的清醒。事实上，她一整夜都没能入眠。

布布顺着伊优的话想到了太多东西。

“从赛尔号离开的那天我看见你手上多出来的手环，就一直在想它是拿来做什么的——毕竟，你身上从没有多余的装饰。”海洋星人那时说，“后来又听说你潜进贝塔星的地下实验室，不巧在里头撞上迪尔克，和他闹翻了。但指挥官是个思虑深沉的人，总不可能开着门迎你进去……要么你猜中了门禁密码，要么你用某种办法绕开了它。”

“我也记得，那天你居然甩开我们跑去追哈肯萨，还真把人找着了。”小火猴插嘴，“连哈莫都说自己根本追不上他！”

“我们在阿尔法星岩地被缠住的时候，你脱身的速度也快得离奇。我猜那是手环附带的空间穿梭能力。”

木精灵点了点头。

“说不定还能隐形——探索斯诺星废墟的时候，你也在偷偷跟着吧？否则我不可能在森林里见到你。”

“呃……”布布顿了一下，“是。”

不是吧，她还以为那回瞒得很好。结果同伴早就什么都看出来了。

“还有迪尔克想从你身上抢走的东西，”伊优说，“想来也是它无疑了。可他抢去做什么？你说他想要的是‘和亡魂沟通的方法’，再结合你刚才对委托的解释……我想这只手环还能让你看到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。我们以为哈肯萨的消失毫无征兆、艾斯菲亚和魔狮迪露的苏醒毫无征兆，在你眼中恐怕并非如此。那么，结合隐形、空间穿梭和观察世界的异样角度……”

她总结道：“它的作用是让你变成一个‘幽灵’。这就是你想瞒过我们的事情，对吗？”

布布还是点头，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。小火猴睁大双眼哇了一声。

海洋星人回到控制台，从闪烁的光屏里调出了一份文件：“很好。关于引发异常的神器的细节我们之后再谈，现在先用布布得到的结论。这里有坠机之前整理的露西欧星新闻，根据‘神器’的推断还能再筛掉一点。另外……布布，我建议你抽空整理一下各星球主神的传说故事，假如还能见到那个委托人，就去追问他一些你想知道的细节。”

木精灵注视着对方。她回味着这段话，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。

“你觉得他来自神明存在的高维世界？”

“谁知道呢，”伊优说，“但还是试探一下为好，一个语焉不详的委托通常不是好事。而且，既然你要借用手环来收集放错了位置的神器，那它至少也是同级别的物品——”

——为什么能把这种东西托付给一介凡人？

一只手在布布眼前晃了晃。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，意识还没回到现实世界，小火猴的脸就突然在视线里放大开来。他拉上布布的手，向前快步跑去。

“你怎么在发愣啊？”火山星人问，“我们都走出好远了。”

伊优停在不远处等着他们。布布跟上来，三个人并排向着苍穹中巨大的蓝紫色火球前进；离开荒野走上田间小道时，同伴揽住了她的肩膀。

“也不要太在意了。”水精灵说。

“嗯，只是有点忍不住，”布布轻声回道，“我之前都没想到这一层。”

更深的恐慌与幻象她并没说出来：近来，它们时常出现在她的梦境与记忆闪回里。

“你迟早会知道的，因为你有理解这种事情的天赋。”伊优意味深长道，“而我只是恰好对这方面有些了解。”

克洛斯人眨眨眼睛。

“可你把所有事都说中了呀。包括那些我完全想不到的。”

“目前来说是这样，可是这不意味着我就‘聪明’——起码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资。”对方突然转过头，止住了莫名其妙的自我评价，“怎么了？”

话题之外的伙伴拍拍她俩，指向了路边一块坑洼的泥地。

它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捣烂的；作案工具也很好找，明显是那些斜刺在泥土中的形状各异的金属造物，它们如同藩篱般围成一圈，少数尖角上还留存着血迹。伤者正被医疗队抬上担架。冒险小队的孩子们跑在前头，布布本以为他们会凑上前去看几眼，却根本没有人为这异样的场景留步。

或者说，它在他们眼里其实稀松平常。

“是那个吧？”小火猴说，“困扰了当局好几个月的‘金属风暴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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